年,韩国社交网络上出现了一些私密聊天室,内容是提供非法获得的性剥削视频和照片。一年后,两名女大学生和媒体记者通过卧底调查,令「N号房」的丑陋面目逐渐浮出水面。它的犯罪行为之恶劣、参与人数之多、受害女性之伤,震惊世人。
然而,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。
卧底人员与媒体被威胁,更多女性受到残害,恶魔逍遥法外……
与此同时,正义虽迟到但未缺席:青瓦台创纪录的请愿,媒体大规模的报道,警方与司法的介入……
这场善与恶的对决,经历了怎样的曲折过程?
这一事件对韩国社会与法律,造成了怎样的影响?
那些受害人的余生,将要怎样度过?
我们与恶的距离,到底有多远?
一、根本没有选择
年,申秀妍(化名)还只是一名初中生。尽管尚未成年,她却不能像同龄人那样「一心只读圣贤书」,因为她得赚钱。家人没给她稳定的经济支持,生活费怎么办?只能靠自己赚。申秀妍四处求职,结果却总是碰壁。她开始转向虚拟世界,在网上发求职的帖子。
忽然有一天,秀妍收到一封私信。发信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,他先是颇有礼貌地向秀妍问好,然后爽快地给出高薪承诺。
每个月万韩元(约2.万人民币)!
尽管工作内容是网络约会,与男性有偿见面,但对秀妍来说,孰轻孰重?
「当时我非常缺少生活费,所以根本没有选择。」
接下来的数小时之内,聊天内容发生了三次急剧反转,令秀妍的头脑越发混乱。
第一次反转,发信人以转账的名义,让秀妍下载新的软件。这个软件叫作Telegram,她连听都没有听过,更加不知道Telegram具有极强的匿名性,并且「阅后即焚」。
为了博取秀妍的信任,发信人给她发了持有股票的照片以及预定汇款的照片。在初中生的眼里,能炒股的人多多少少算是有钱人了。于是,秀妍按照发信人的指示,将自己的账号和姓名都发给了对方。
第二次反转,似乎是一件好事,发信人居然要送给秀妍一部新手机。那么对方需要秀妍的地址与电话号码,则变得顺理成章了。
第三次反转,秀妍终于感到不对劲。发信人不仅要求她发送身体部位的照片,而且还要求露出正脸。
秀妍问道:「我能不能见面拿到钱后再拍?」
对方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,「我给你买了礼物,你还做不到这样吗?我都给你买礼物了,你这样不行!」
就这样,秀妍彻底落入了魔鬼的圈套。她被要挟做的事情越来越多,而且逐渐越过道德和法律底线。
「(他)让我做猎奇的(视频),让我穿校服,穿上校服后又让我穿上丝袜,然后撕开……让我使用学习用品之类的东西……一直说着这样的话……」
这些话难以启齿,只有在不断追问之后,秀妍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真相,「知道那种粗粗的签字笔吗?很粗的签字笔,(他)让我拿着那个XX,而且语气很强硬,特别强势……当时拍完第一个视频就流血了。」
拍完之后,秀妍恳求对方不要让自己再拍了。但10分钟后,发信人回复让她继续。她能够拒绝吗?
对方已经掌握了她真实的个人信息,不只是姓名、电话,她在哪里上学、回哪里睡觉,对方都一清二楚。第一条视频已经拍了,将会被共享到网上,看过视频的人都会认识她的。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?
最后,秀妍一共拍了40多个那样的视频,「心很痛,真的太痛苦了。」
从那时开始,她无法入睡,无法出门。后来,她同时患上了躁郁症和抑郁症。
这段性剥削经历持续了好几个星期。终于,她鼓起勇气,扔掉手机号码,搬家。她像鸵鸟一样,把自己的恐惧埋起来。但那些视频,仍在聊天室里被成千上万的人共享、观看。
是不是也有其他未成年人和秀妍一样,陷入这种地狱?报警有用吗?
6月,一位受害者报警,但警方却以「你是自愿传视频给对方」为由,拒绝了她的求救。警方把她赶走了。
「秀妍们」的救赎在哪里?未来的人生,还存在正义与希望吗?
回忆过往,一切都是从那个叫Telegram的应用开始的。一个聊天软件,是如何成为地狱的入口呢?
身为孩子,秀妍当时不可能搞得清楚。就连成年人,也是在卧底两个月之后,才能说得明白。这场被命名为「N号房」的性剥削案件,主谋、盈利模式、作案手法都经历了迭代和进化。大学生报道团体「追击团·火花」(以下简称「追击团」),已经怒不可遏了,她们急于向警方报案,并且联合更大的媒体,把幕后恶魔拉到光天化日之下。
二、潜入N号房的卧底们
追击团由翰林大学的两名女大学生组成。年7月,追击团报名参加了由韩国新闻通讯振兴会主办的「第一届探查采访征集比赛」。她们将探查的重点指向Telegram。自从年俄罗斯的杜罗夫兄弟创办它以来,Telegram就成了滋养犯罪的温床。它的广告语是「takingbackourrighttoprivacy」(拿回我们的隐私权),用匿名性、安全性来吸引用户,结果也吸引来了一群侵犯他人隐私、享受性剥削的变态之人。
年2月,一个名叫文亨旭的高中生,开始用网名Godgod(上帝上帝),在Telegram上开设秘密聊天室,从此成为「N号房」性剥削案件的始作俑者。他先在Twitter物色青少年,强迫她们拍摄淫秽视频,然后以预览形式上传到1号房。想看到更多视频的人,就要购买他的商品券。交易之后,文亨旭会给出一个链接,通往2号房。2号房的视频更加恶劣,但还有人想看到更多,于是他开设了号房……如此下去,「N号房」就诞生了。
佛说有十八层地狱。我们用来惩戒恶人的地狱尚且只有十八层,可是恶人用来折磨无辜者的「N号房」,却可以无限延伸下去!
文亨旭一共开设了8个房间,每个房间控制了-4名受害者,总共加起来有0名左右。一年以后,文亨旭像鬼魂一样,将「N号房」移交给全某(网名watchman,全名不详)之后,居然全身而退!到了年9月,watchman也不见踪影。
但是群魔已经看到他们的犯罪手法,并且如法炮制,模仿犯层出不穷。旧的房间消失,新的房间更大规模地涌现。为了寻求刺激,房间被冠以不同的标签,比如「女军人房」「女警察房」「女护士房」「女中学生房」「女童房」……群魔的口味越来越变态。
其中,最恐怖的模仿犯是赵主彬(网名「博士」)。他早在两个月之前,就开设了「N号房」,然后自称为「博士房」。
为了掌握足够的证据,追击团必须在「N号房」中潜伏下来。可是,令人意想不到的困难接踵而至。她们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之中。
首先是被踢出聊天室的风险。「N号房」里的会员,遵循着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行为准则:要么上传他们拥有的淫秽视频,要么参与淫秽对话——有时候,记者卧底一天,看到的淫秽信息就有1.5万条之多——否则就会被强制退出。
追击团犹豫不决。现在她们还被困在初级聊天室里,没有进入真正意义上的「N号房」。文亨旭曾经威胁受害者说,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。按照他的逻辑,这个初级聊天室好比游戏大厅,当时,大约有名玩家聚集在这里,只有表现良好或者付钱的人,才能进入之后的房间。卧底的女生们害怕说得越多,漏洞就越多。
结果似乎连上天都忍无可忍了。有一天,当时的房主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,「如果把头像改成日本动漫里女孩子的头像,我就允许入场。」
立刻,追击团更换了头像,拿到入场链接。
「N号房」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呢?
追击团说:「(那里面)有小学生,也有中学生,因为真的年纪太小,即使亲眼见到,我们也觉得难以置信。」
在「N号房」的会员眼中,那些孩子已经不是人了,而是「奴隶」。按照「博士房」运营者赵主彬的要求,孩子们必须用刀子在身上刻上「奴隶」字样,而且还必须举着小指头。就像商品一样,这些都是标签,声明她们是「博士创作的作品」。在这些所谓的「作品」中,居然有赵主彬自己的女朋友。
她们没有反抗的资格,只能听从吩咐,拍摄各种淫秽的、暴力的、性虐的视频:有的赤身裸体,像狗一样吠叫;有的自残身体重要部位;有的让蠕虫在体内爬行……还有很多反人类的场景,罪行堪比纳粹德国。事发后,就连检方都说,考虑到人们的承受能力,很多视频内容、犯罪细节无法公布。
追击团的女孩子们在「看了几个视频之后,现实感消失了,那天晚上,做了地狱般的噩梦」。卧底过程中最艰难的那一天,她们看到了这样的场景:真实世界中成年男子强奸中学女生的视频,在「N号房」里实时共享。聊天室里居然一片欢呼,恶魔们在键盘上敲击着:「这就是grooming(调教)。」
令人发指!
不论是身为女性,还是生而为人,这都是对她们身体与精神的残酷考验。
但是,为了掌握足够强有力的证据,追击团在年7月到8月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,每天都要看将近5个小时的类似视频。
卧底两个月之后,年9月,追击团写成报道《竟然销售儿童色情?Telegram上违法行为猖獗》,并在比赛中获奖。但当时韩国的主流媒体,比如KBS电视台、SBS电视台、每日新闻社等并没有足够重视,除了《韩民族日报》。
这家报社号称世界上唯一的「国民股东报纸」,是韩国民主化运动的结晶。韩国国民渴望言论自由,渴望知情权,渴望不受政府垄断的真相,于是在年5月15日,全民募捐运动开始了。可以说,这是一家由普通民众众筹而成立的新闻媒体。到目前为止,持有股(面值万韩元,约元人民币)以下的小股东占股东总数的95%。另外,韩国历任总统中,金泳三、金大中、卢武铉、文在寅(在任)也都在股东之列。
更加训练有素、富有实战经验的记者出击了!
金完(左)、吴妍书(右)图源:韩民族日报
《韩民族日报》派出的卧底记者,分别叫金完和吴妍书。身为职业记者,即便见多识广,吴妍书也不能不对眼前见到的一切感到震惊!
她在追击团的报道里看到:「在『博士房』看到受害者的性剥削视频被实时上传,受害者的住址、联系方式等个人信息被公开给很多加害者……(我)感到恶心,负疚感涌上心头。」她深深感到,自己所遭遇的痛苦根本比不上受害者的1%。
为了揭露这场犯罪,痛苦居然成了好人必须承受的代价?
年11月,卧底们的努力见诸报端,《韩民族日报》发布了专题报道《在Telegram中蔓延的性剥削》。在追击团、吴妍书、金完等众多媒体人的努力之下,「N号房」的面目浮出水面。
最为恐怖的「博士房」是怎样运作的?赵主彬怎么能够找到这么多受害者?那些「乐在其中」、助纣为虐的会员们究竟有多少?
三、善与恶的对决
根据韩国警方后来的调查,赵主彬运营的「博士房」数量至少有8个!他阴险、奸诈,改善后的运营方式,比文亨旭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他要求进入「博士房」的会员必须上传身份证资料,以及比特币账户。如此一来,他和会员就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,而且利用比特币,交易更加难以追溯。
然后他将房间分为三个等级,早期的入场门槛分别为25万韩元、60万韩元、万韩元。付费会员在这三个房间享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。25万韩元的房间里,只有「过季影片」;60万韩元的房间里,有「全新影片」;最可怕的是万的房间,会员在那里可以下达指令,也就是实时指挥犯罪。
黄框内容是.2.1发布的博士房公告,说明价格不断增长:“入场费70万,AV都比这个贵。想一想能看到艺人和所有普通女人上演的难以置信的刺激画面,应该就不会觉得贵了。”
几乎和《韩民族日报》的报道同一时期,年11月,赵主彬又开辟了新的房间种类,他将其命名为「人间市场」。这种房间是专门针对高级会员的一对一秘密聊天室,收费应该在万韩元级别以上。
在「人间市场」房,赵主彬会根据「商品种类」也就是犯罪强度定价。他在普通房里如此宣传:「成为高额房收费会员,可以『购买』受害女性,也可以进行现实性强奸。」
赵主彬对自己所设计的一切沾沾自喜。
他声称这一时期,他一个星期就能赚万韩元。有一天他还公然在聊天室里炫耀:「我一天能找到两个奴隶,找奴隶很简单,只要你用高额打工当作诱饵来吸引未成年人。」他编造的「工作类型」五花八门,既有网络约会,也有兼职模特。
还有另一种手段,同样让人防不胜防。在社交网络上,也许有一天人们会收到这样一条信息:「你的私密照片正在流传。」紧接着文字下面附有一个链接。
如果人们点开链接,糟了,正中圈套!
原来,这是一个钓鱼链接,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全被赵主彬之流获取了。接下来,他们就会进一步要挟,让对方转移到Telegram,落入和秀妍同样的境地。
如果受害者苦苦哀求,赵主彬会继续欺骗:「当一个星期奴隶就放过你。」
真的只是一个星期吗?受害者们的视频会被不断传播下去,如同堕入无间地狱,在那里身无间,时无间,形无间,受苦无间……
受害者群体像滚雪球般不断变大,「N号房」的会员人数也不断增长,最后居然有26万之多!韩国一共才多少男性?万左右。这个数据说明,几乎每个男性里,就有一个在「N号房」里参与性剥削。环顾四周,学校的同学、家中的亲戚朋友、公司的同事……在亲切友善的面具之下,都有可能藏着一张扭曲狰狞的脸。
那我们与恶的距离,究竟有多远呢?或者说,是有多近?!
正义的人们怒火中烧。在媒体曝光之后,人们开始采取行动,对抗恶魔。
年12月,《韩民族日报》的报道发出不到一个月之后,举报Telegram性剥削的「ReSET」(重启)组织成立了。感到愤怒的女性网民聚在一起,期望通过吸引社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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